中国经营报/2021 年/3 月/1 日/第 A06 版评论

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教授 孙兴杰

     拜登上台一月有余，其外交轮廓逐渐显现。在上任一个月之际，拜登在七国集团领导人视频会议和慕尼黑安全会议的视频演讲，可以视为拜登外交政策的公开亮相。“美国回归”取代“美国优先”成为美国外交政策的标签，问题在于，美国回归，回到哪里？拜登设想的“西方”还在

吗？

  拜登在慕尼黑安全会议的演讲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是拜登政府外交政策的正式“宣读”，也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慕尼黑安全会议的关注度。拜登在演讲中提出了两个回归，一个是美国回归，二是大西洋联盟的回归。这一高调的展示让欧洲盟国非常满意，大西洋联盟、大西洋共同体等这

些在特朗普四年执政期间似乎被遗忘的词汇重新成为媒体追捧的高频词。拜登的演讲主要是为了修复欧美关系，欧美像是一对闹了别扭的情侣，拜登上台后寻求复合，大西洋两岸关系的气氛一下子上升了好几度，甚至让法德等国感到有些不真实。

   拜登在慕尼黑安全会议的演讲，通篇看下来是拜登政府未来外交政策的轮廓，在一定程度上会成为拜登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蓝本。“美国回归”的含义至少包括两层：一是美国回到多边主义的外交框架，尤其是依靠大西洋联盟为主题的西方同盟体系；二是美国回到领导世界的岗位，

也就是巩固美国的霸权地位。对于美国的回归，欧洲盟国的反应是比较积极的，原因在于，特朗普四年的“美国优先”政策让大西洋共同体大受折损，包括北约在内的大西洋联盟的基石发生了动摇。

  拜登当然知晓过去四年大西洋联盟关系受到的冲击，他在演讲中，不忘与特朗普划清界限。两年前，拜登以教授身份表示，美国会回来，现在他当选为总统了，正式宣告美国回归。在演讲中，拜登几乎没有提到欧美之间的任何分歧，而是强调欧美面临的共同威胁，以及共享的利益和价值观，制造了一种温情脉脉的欧美大家庭的气氛。这与特朗普处处谴责，甚至羞辱欧洲盟国的做法完全不同。拜登不愧是美国建制派的精英和“外交老手”，一篇演讲把西方媒体“忽悠”到了极点。

  这一操作跟当年奥巴马上任就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还有几分相似，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加冕。拜登所做的不过是否定了特朗普政府的一系列政策，这就被视为释放出了善意。但从根本上说，拜登和特朗普唱了“双簧”，特朗普挖下的坑，拜登填起来，结果呢？两个总统的外交成绩就这么制造出来了。拜登带着两个大礼包送给了欧洲盟国，一个是重返巴黎协定，一个是重返世卫组织。

   这本来是美国应该承担的国际责任，但是特朗普退出了，让欧洲盟国大为不满。重返世卫组织，与欧洲盟国一起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回到巴黎协定，让法国比较满意，毕竟这是法国作为东道国推动签署的全球性多边条约，另外，美国同意让法国总统马克龙作为调解人来撮合美国和伊朗的

关系，也算是给足了马克龙面子。而对于德国，拜登宣布取消特朗普政府从德国撤军的命令，而且还会取消特朗普对驻扎在德国的美军数量所规定的上限，美国和德国的关系在特朗普政府时期到了一个低点，从德国撤军，其实就是放弃保护德国。另外，拜登没有提及美国和德国有重大利益分歧的“北溪 2 号”天然气管道项目，这可以视为保全默克尔的面子。

  从外交的仪式来说，拜登的出场还算体面，甚至有些华丽。温言在口，这是美国外交中的套路，拜登的回归首先是回归套路。问题在于，大西洋两岸之间的利益分歧和矛盾，会因为拜登以及拜登的套路而烟消云散吗？

  2016 年英国公投脱欧、特朗普当选，被认为是黑天鹅事件，四年过去了，黑天鹅算落地了，英国脱欧完成，特朗普“回家”了，但这意味着西方回到了“白天鹅”的世界吗？英国脱欧之后，约翰逊高调推出了“全球英国”的战略，其野心勃勃的程度大大超过了拜登。英国从欧盟脱离出

来，拿回了让渡的外交自主权，十分渴望大展拳脚：制裁俄罗斯等国个人和团体；派出航母编队与美军协同训练、巡航；增加军费开支，确保仅次于美国的北约第二军事大国地位等。其情景似乎让人回到了过去，大英帝国虽雄风不再，但是帝国之心犹存。约翰逊“全球英国”的战略基础

是重建英美特殊关系，在慕尼黑安全会议的演讲可以算是给拜登政府的“建言书”。当然，约翰逊面临的挑战不只是新冠肺炎疫情以及经济难题，还有脱欧之后苏格兰的“脱英”挑战。

  一个没有苏格兰的英国还能成为英国吗？又如何成为“全球英国”？英美特殊关系成为这次慕尼黑安全会议的亮点，盎格鲁-撒克逊的传统似乎在复活，然而，对英美霸权理解最深的并不是非西方国家，而是欧陆，尤其是法国。对于英美的“忽悠”，马克龙还是保持了冷静，马克龙追求的是欧盟主权和战略自主权，是让欧盟变成全球性的地缘政治力量，而英美特殊关系以及美国主导的“西方回归”，意味着什么？欧盟要成为美国的小跟班。

   默克尔曾经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说，欧洲人不能再靠别人了。欧盟防务自主在特朗普的压力之下开始起步，拜登回来了，欧盟会再次投入美国的怀抱？对于美国的科技巨头和数字霸权，欧盟一直戒备，数字税不可避免地会成为大西洋同盟的纠纷，如同当年戴高乐批判美元“嚣张的特权”，今天的美国科技巨头一样是“嚣张”的，尤其是推特、脸书可以封禁在任美国总统的账号，着实让欧洲

国家惊骇。

   德国一直在幕后领导欧盟，而默克尔之下的德国已然成为欧盟“不情愿的领导者”，作为欧盟的领导者，前提是独立性和自主性，而不是在美国之下亦步亦趋。拜登上台之前，德国推动《中欧投资协定》谈判如期完成，其实就表明了态度，并且在七国集团峰会上，默克尔关注的是要发挥 G20 的作用。德国以及欧盟将中国界定为“系统性竞争对手”，虽然在价值观、意识形态上有分歧，但是中国是欧盟最大贸易伙伴。在安全、价值观上，德国无疑是西方的成员，但是在经济和贸易上，德国也是中国的伙伴，因此欧洲有媒体提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不要老是讨论中国

（talk about )，也要与中国讨论（talk to)。

  拜登主义的核心是“回归”，集结西方，但是单一全球市场经济体系之下，利益已经交汇，口号可以“震山响”，但是身体是诚实的。中美欧战略大三角格局逐渐成型，无问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