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营报/2021 年/6 月/7 日/第 T07 版评论

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教授 孙兴杰

法国媒体披露说，2012 年至 2014 年间，美国国安局利用与丹麦情报部门的合作关系，对瑞典、挪威、法国和德国的高级官员或领导人进行监视，获取了他们的电话通信内容和短信信息。法国总统马克龙表示，我们需要一个答复，期待美国和丹麦作出澄清，不管是在盟国之间还是在欧洲伙伴之间，这件事都是不能被容忍的。报道称，美国国安局对盟国的窃听成为大西洋共同体面临的一大挑战，如刺在喉，虽然也有德国官员认为，情报部门之间的合作是正常的，但是，盟国之间监听显然破坏了信任关系。拜登上台之后，急于修复欧美关系，欧洲国家似乎失去了寻求战略自主的紧迫性，欧美之间的“特朗普插曲”要过去了，大西洋两岸关系或许可以回到奥巴马时代，但是“监听门”让欧洲人又担忧起来。2012 年至 2014 年间的监听事件，拜登也难以自证清白，彼时，他是美国副总统。这次监听事件，无疑为欧盟寻求战略自主注入了新的动力，而且法德两国领导人都是美国监听的对象。大西洋两岸的猜忌会迫使欧盟依靠自己，至少默克尔会更坚定这样的战略方向。

战略自主是欧盟发展的新任务，已经成为法德合作新的议题。欧盟寻求战略自主既是欧盟自身发展逻辑使然，也有大西洋共同体关系变迁，以及世界权力结构改变的因素。无论主动或者被动，法德轴心将是欧盟战略自主的关键动力。今明两年，德国和法国将举行大选，领导人的变化也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欧盟战略自主的动力和进程。

欧美关系的裂痕以及修复的不确定性，是欧盟寻求战略自主的直接原因。特朗普上台之后，欧美关系受到较大幅度的折损，尤其是欧美领导人之间的“不和”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2020 年美国大选之后，拜登上台，为欧美关系的修复创造了机会。拜登一改特朗普傲慢的外交风格，全面放低身段，给予欧洲国家足够的“面子”，甚至不再强调北约军费分摊的议题。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欧美之间的矛盾和分歧得到了解决，而是拜登搁置或者掩盖了欧美的分歧，甚至说是为了修复欧美关系采取的权宜之计。监听事件爆出之后，欧美尤其是法德与美国之间的矛盾再次暴露出来。此次监听事件的信息还没确认，马克龙和默克尔还等美国和丹麦确切的信息，但是监听事件无疑会打破拜登上台以来形成的欧美关系修复的良好气氛。欧盟和美国的关系更像一对“老夫妻”关系，激情不再，分歧和矛盾“暴露”，利益或者安全的依赖，让夫妻关系不得不维持下去。

英国脱欧对欧盟的权力结构乃至身份地位造成了一定的冲击。英国是海权国家，在漫长的历史中，英国具有强烈的反欧陆的传统，可以说加入欧盟只是英国外交的“插曲”。英国是欧盟体系中安全和外交的支柱，英国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也是北约体系中的军事强国，英法关系构成了欧盟体系的安全支柱。英国脱欧之后，欧盟需要追求防务自主，但是也面临着能力的缺陷。没有英国，欧盟“回归”为大陆性的力量，迫使欧盟构建新的身份地位。英国脱欧之后，欧盟内部的英法德“三驾马车”变成了法德轴心，因为无论意大利还是西班牙都无法承担起英国曾经的角色。权力结构的变化带来利益结构的变化，欧盟重新确认其核心利益，比如对于自由贸易、金融开放等领域要有所下降，而在移民、欧元、数字经济以及财税体制等议题会不断升温。

拜登上台之后，北约更加活跃，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推动“北约 2030”的改革。在特朗普政府时期，北约的合法性受到质疑，美国甚至从德国进行了较大规模的撤军，北约对欧盟国家的安全承诺的可信性受到质疑。拜登政府虽然停止了从德国撤军的步伐，但是欧盟的安全还需要欧盟自己来承担，默克尔得出的结论就是，欧洲国家不能靠别人了。欧盟面临的一个挑战是如何界定边界，欧盟东扩将止于何处？乌克兰危机、白俄罗斯问题以及高加索问题成为后冷战空间秩序重建的“热点问题”，欧盟是否能够依靠美国来解决后冷战的诸多“遗产”？拜登政府进行全球战略调整，从欧亚大陆西端以及中东地区向印太地区转移，这对欧盟的战略能力是巨大的考验。换言之，欧盟的战略自主也是被动的，甚至说是被赋予的。

欧盟，是欧洲一体化运动的成果，也是一个过程，欧盟没有最终的目标，但是，在欧洲大陆构建“和平岛”是欧盟的底线。欧洲曾经是现代国际关系舞台上的主导力量，当下法德两国推动欧盟战略自主，也算是欧洲力量的历史性回归。当然，这一过程也必然会带来全球大国关系的变动以及欧盟自身地位和身份的重塑。